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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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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回太後, 草民未曾婚配。”

容奚恭謹回答後,太後正欲再問, 卻聞一道聲音從殿外傳來, 話中隱含笑意。

“母親是要為大郎做媒?”

少年皇帝入殿, 衣角落入容奚眼簾,玄色底料鑲嵌金色絲邊, 極莊嚴尊貴。

容奚正欲行禮,皇帝免其禮, 笑道:“久違了,容大郎。”

“皇兒竟與大郎相識?”太後驚奇問。

她並不知容宅之事。

皇帝灑然一笑,“母親有所不知,當初兒與阿兄遇難, 幸得大郎仁慈收留, 方躲過一劫。”

太後又後怕又感激,看容奚目光越發慈祥。

容奚臉頰微燙,誠實道:“陛下言重。您吉人自有天相, 即便草民未曾收留,亦可化險為夷。且草民貪心,還向您收取一些賃金。”

對帝王有恩,常人求而不得, 容奚卻不願承擔。

他只想安靜研制器物。

“大郎不必自謙,”皇帝似心情甚慰, 竟調侃於他,“初見時, 大郎身形胖碩,數月不見,倒是消瘦不少,卻更加精神。”

容奚聽他言語間較親近,便也不再拘謹,遂擡首直視皇帝,微微一笑,“多謝陛下盛譽。”

皇帝眸中帶笑,伸手拍其肩,“在軍器監,你可是重中之重,當得如此盛譽。”

“陛下,今日臣攜大郎前來,特為舅母祝壽,”秦恪忽開口說道,“聽聞舅母喜愛玻璃,我與大郎特制玻璃器物,讓舅母賞玩。”

太後頓生興致,“當真?快呈上來讓哀家瞧瞧。”

賀禮已備好,太後傳令,殿外兩名宮侍捧盤而來,盤上皆以赤色綢緞遮蓋,不知盤中為何物。

明頤公主與皇帝亦好奇非常。

宮侍置盤於案,一一掀開紅綢,現盤中之物。

左盤中,一玻璃茶壺靜立中心,六只玻璃杯盞以眾星拱月之勢,整齊環繞周圍,茶壺、杯盞俱精致華美,透明無塵,殿內之人皆目露驚嘆。

右盤中,是一玻璃擺件。鳳凰翺翔九天,高貴華美至極,通體晶瑩剔透,如水晶般亮澤,精巧得讓人不敢觸摸。

見太後極為滿意,容奚心中稍定。

這擺件於他而言尚算失敗品,若可造有色玻璃,鳳凰將更加精妙無雙。

“你二人有心了。”太後欲維持端莊笑容,然唇角笑意愈發止不住。

明頤公主亦讚嘆道:“這可是世上獨一件,真叫人羨慕。”

“你若喜歡,讓阿恪也給你燒制一些。”

世人皆愛晶瑩剔透之物,太後亦為世俗凡人,得禮心喜,見秦恪與容奚二人,面上愈發慈愛,腦子一熱,不禁開口。

“此禮哀家甚喜,大郎能制出玻璃這等物件,當真才華絕俗,且先前善心助皇兒躲避劫難,算是大功一件。你若有想要之物,盡管告訴哀家,哀家定會滿足你。”

皇帝亦頷首,“大郎但說無妨。”

容奚從未想過此事,遂果斷回道:“多謝太後、陛下厚愛,草民無所求。”

他既無所求,太後與皇帝便不再多問。

秦恪又道:“陛下,此前密函中所言軍器,臣與大郎亦攜帶入京。”

“朕要去瞧瞧!”

皇帝聽聞,頓面露欣喜。

三人行禮退離宮殿,秦恪道:“臣已令人在宮外等候,就等陛下召見。”

皇帝長袖一揮,傳令下去,領容奚、秦恪二人同入演武場。

須臾,宮侍引一名健將入內。

健將行禮後,呈獻長形木匣。

秦恪接過木匣,至皇帝面前,伸手開匣,只見匣內陳列一細長鐵器,形狀極獨特。

“這便是火銃?”皇帝心癢難耐,就要伸手去取。

“陛下,火銃危險,且略有不便,臣先向您稟明。”

得皇帝同意後,秦恪取火銃出匣,置火.藥、石彈入內,點燃引線,瞄準靶心。

皇帝與宮侍尚不明所以,隨即一聲巨響震顫耳際,皇帝恍惚間,似見一物急速沖出銃口,又仿佛並未看清。

宮侍震驚過後,忙奔去靶前讀靶。

“如何?”皇帝撫撫胸口激跳,指尖微微發抖,故作鎮定問道。

宮侍撿起石彈返至,恭敬道:“回陛下,穿靶心而過。”

他攤開掌心,一枚石彈靜置其上,皇帝伸手去取,卻覺彈身似有灼熱之感。

“此般威力,確實不俗。”

皇帝稱讚一句,欲親自嘗試。

秦恪細心教授之後,皇帝瞄準靶心,但因是初次,沒能穿透靶心,可準頭比容奚勝上不少。

“不錯,相當不錯。”

他心情甚慰,瞧一眼容奚,笑道:“大郎功績可造千秋,讓朕想想,該如何賞你?”

容奚笑回:“此乃草民分內之事。”

草民?

皇帝心思一動,唇角微揚,笑道:“吉時將至,你二人先往棲鳳殿,與眾臣屬一同等候。”

言罷,將火銃丟與宮侍,大步離去。

“聖上甚喜火銃,”秦恪似為容奚高興,“許會予你賞賜。”

容奚並不在乎賞賜,問:“煙花是否備妥?”

煙花內盛放火.藥,屬易燃物,按理說不能隨意帶入宮。然秦恪已與皇帝闡明,要予太後驚喜。

皇帝尚存幾分少年心性,自然同意。

“已備妥,今夜定叫人驚嘆。”秦恪神情極為柔和,眉眼處俱為濃稠情意。

兩人同行至棲鳳殿。

殿內食案齊備,眾臣及其眷屬分列而坐,男女不同席。

容維敬為三品官,算是殿中品階最低之人,遂食案臨近殿門,容周氏與之相對。

容奚與秦恪同至棲鳳殿前,容維敬不禁擡首望去。

秦郡王他認得,可身旁那少年是何身份?怎從未見過?

其風采竟絲毫不輸秦郡王。

容奚雖為白身,然他為太後特召之人,得皇帝看重,乃秦恪攜入宮中,遂與秦恪同席。

二人入殿後,殿中倏然安靜,眾人皆默默註視猜疑。

秦恪對目光無感,容奚亦淡定從容,待入席後,眾人方開始低聲交談。

容維敬尚不明所以,見自家夫人滿目震驚之色,礙於不能詢問,只好將疑惑壓入心底。

鄰席同僚湊近低聲問:“容尚書,你可知郡王身旁少年為何人?”

容維敬茫然搖首,“不知。”

容周氏袖中之手微顫。

方才容奚剛一入殿,她就已經認出!

她畢竟“教養”容奚十數年,對其五官容貌俱熟悉非常,即便容奚如今消瘦甚多,她亦能一眼瞧出。

容奚何時回京?又為何能與秦郡王同席?

她目光落於容奚臉上,心中亂成一團麻。

容氏大郎已與從前無半分相似之處。眼前這靈秀少年,自入殿後,未曾施舍自己與夫君半分餘光,且氣度悠然,與秦郡王同行,竟絲毫未落下乘。

這般兒郎,全盛京亦尋不出幾個。

然,吉時至,皇帝、太後入殿,已容不得她多思。

眾人俱拜,齊聲恭賀。

回席後,眾臣依次奉上賀禮,殿中其樂融融,太後鳳顏微展,似欣悅至極。

唱禮畢,宮侍捧盤,魚貫而入,衣帶飄逸華美。

瓊漿滿盞,佳肴置案,皇帝、太後與眾人同樂,殿上歌甜舞美,馥郁芬芳。

數輪歌舞畢,暮色已至。

皇帝忽道:“聽聞秦卿與大郎欲為太後呈獻煙花,諸位不妨共賞。”

煙花?莫非是奇特品種?眾人心中驚異不定。

太後微訝,她尚未見到煙花,便已覺驚喜。

這倆孩子,當真可人疼。

容奚與秦恪並起,秦恪道:“此花需於殿外綻放,請陛下、太後移步殿外。”

眾人依次出殿,殿外極開闊,是時,夜幕低垂,星光閃耀。

“阿恪,大郎,煙花何處?”太後環視一周,也沒見到一片花瓣。

她話音剛落,就聽一聲巨響,伴隨煙花直沖雲霄,綻放於殿外。

聲聲震耳,朵朵撼心。

不僅是太後,幾乎所有人皆被璀璨煙火迷醉。

剎那芳華,令人銘記於心。

煙花飛得夠高,朵朵越過宮墻,向墻外世人呈現出一場舉世無雙。

今夜盛京,註定不會平靜。

順王立於人群中,見煙花盛放,所思所想與旁人不同。

他思及門客所言,目光不禁落於容奚身上,深覺容氏大郎確有大才。

火彈一事定為真。

煙花消逝夜空,眾人方醒,重入殿中,入席聆聽太後笑言。

“此花甚美,你二人有心了。”

秦恪與容奚異口同聲道:“願太後日月昌明,松鶴長春。”

殿中眾人隨之共賀。

皇帝見太後如此喜悅,心中甚慰,待宴飲畢,太後離席回宮,他方遣宮侍取旨宣讀。

天子未動,眾臣屬自然不敢輕易離席。見宮侍作勢宣讀旨意,眾人皆心潮澎湃,豎耳聆聽。

大意為:容氏子容奚,年少聰穎,有巧思,擅造器,特授其六品將作少卿一職。

其中諸多讚譽之詞,不必贅述。

眾人暗自驚問:容奚是何人?僅僅少年之軀,安能勝任六品之職?聖上竟為一少年特設將作少卿一職?

畢竟大魏官僚體系中,並無這一職位。

從白身至六品,雖官職無實權,卻也叫人羨慕。

容奚驚訝後,從容跪於殿下,領旨謝恩。

殿門旁,容周氏面色蒼白,她猛然看向對席。

容維敬先是瞪大眼不可置信,而後既惱怒又自豪,神情極為覆雜。

他身旁同僚震驚瞅他一眼。

容尚書竟不識親子!

眾人心思各異,待皇帝宣布散席後,方出宮歸府。

秦恪攜容奚剛出宮門,便聽身後有人喚道:“大郎。”

聲音既別扭又無措。

容奚轉身,見容維敬與容周氏,面色平淡道:“父親。”

其餘官員眷屬故意放慢步伐,欲瞧熱鬧。

容維敬極好臉面,遂道:“大郎,你既已回京,且隨為父歸府,為父有話問你。”

他身為一家之主,慣於發號施令,言辭略帶幾分強硬。

秦恪眸光一厲,冷聲道:“容尚書,我與大郎有要事相商,大郎不便歸家。”

言罷,不等容維敬應聲,與容奚一同上馬,並騎而去。

容周氏深吸一口氣,道:“夫君莫氣,大郎許是心中有怨,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?解開誤會便好。”

“有怨?”容維敬頓呵斥一聲,“他怨什麽?怨我罰他去祖宅?他若未犯錯,我會罰……”

他話音戛然而止,忽然想起一事。

欺辱梁司文並非容奚本願,而是受容晗威脅所致,說到底,容奚亦是受害者。

容維敬並非蠢人,他只是看重自身臉面與權威。

不論容奚有無過錯,只要不順從他意,就是忤逆不孝!

翌日,盛京俱在談論煙花一事,容奚再次揚名。

然,市井中流言四起,傳言容奚無視禮法,回京卻不入府,見親父而不認,簡直大逆不道!

流言愈傳愈烈,越說越離譜。

郡王府。

容奚換一身尋常衣物,問秦恪:“如何?”

“好看。”秦恪絲毫不猶豫,張口就來。

容奚無奈笑道:“我是去做壞事,好看有何用?”

他專門向郡王府仆役借一身衣裳,想詢問某人效果,某人卻毫不敬業。

“我與你一同去罷。”秦恪眸中顯露憂色,他實在不放心容奚一人。

容奚暗嘆,秦某人莫非不知己美?他若一起去,百姓哪還顧得上看熱鬧?

“不可,你若不放心,遣護衛暗中跟隨便是。”

為示安撫,容奚捧其臉,在他唇上狠嘬一口,“乖,你在家等我。”

秦恪:“……”

面對容大郎,他當真毫無大魏戰神尊嚴。

容奚出郡王府,直往西市而去。

西市依舊繁華喧鬧,他踱步至一金鋪前駐足。

金鋪掌櫃見他穿著尋常,不似能買金器之人,遂轉首不理。

容奚佇立片刻,終擡步入店。

他看似寒酸,掌櫃並未理會,任他仔細瞧看。

“掌櫃,有無金釵?”

忽聽少年問及,掌櫃掀掀眼皮,“需何種金釵?”

“最貴那支。”容奚淡定道。

掌櫃心中微震,他上下仔細打量容奚,“小郎君,你可知最貴金釵價錢幾何?”

容奚好奇:“幾何?”

掌櫃伸手示意,容奚頷首道:“取來瞧瞧。”

他實在太過鎮定,掌櫃稍作猶疑,遂令店仆去取。

須臾,店仆小心捧匣至,遞予掌櫃。

掌櫃喉間滾動幾下,打開匣蓋,匣內金光閃現,幾欲灼傷人眼。

金釵做工極精細,釵頭蝴蝶薄如蟬翼,容奚欲伸手去取,卻被掌櫃移開。

“小郎君,錢貨兩訖。”

容奚笑道:“如此貴重之物,我需仔細瞧瞧,若僅放於匣內,遮掩其瑕疵之處,我尋誰說理?”

掌櫃見他神情鄭重,似作勢要買,遂道:“你千萬小心,切莫弄壞……”

話音未落,那釵頭蝴蝶便被容奚用力折斷。

容奚眉頭微挑,故作無賴狀:“此釵劣質,我不過輕輕……”

“來人!將他攔住!”

掌櫃大叫一聲,氣急敗壞。

容奚頓時被店仆圍堵,鋪內鋪外百姓皆湊近瞧熱鬧。

“你折損金釵,賠錢!”掌櫃怒不可遏。

容奚手拿金釵,笑道:“我若不賠,你當如何?”

“你若抵賴,我就去告官!”掌櫃大吼一聲。

百姓都懼報官,想必這無賴定不敢再狡辯。

容奚正欲應聲,忽聽鋪外傳來稚嫩少年音。

“別擋道!讓我進去!”

少年好不容易擠進店鋪,神情極為不悅問:“發生何事?”

掌櫃見他,立刻哭訴道:“四郎君,有人折損鋪中最貴金釵,還敢不賠錢!”

學堂今日無課,家中氛圍凝重,容晗索性無事,便來游逛西市。

他看中一物,身上未攜錢幣,遂來金鋪支取銀錢。

未料金鋪人頭攢動,他硬生生擠入鋪中,就聽聞掌櫃訴苦,頓火冒三丈,怒瞪容奚。

竟敢折損他家金釵!

“你賠錢!”他手指容奚,怒喝。

容奚眸中幽芒微閃,笑道:“我若不賠,你能奈我何?”

“送官!四郎君,送他見官!”掌櫃提議道。

有小主人撐腰,他底氣相當足。

容晗鄭重頷首,“你這小賊,今日定要你嘗嘗殺威棒!”

言罷,店仆便將容奚捉住,欲扭送官衙。

容奚冷目一掃,氣勢凜然,店仆皆不敢異動。

他長袖一甩,傲慢無禮道:“那便見官罷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突然想到,虎毒不識子,好像也沒什麽毛病啊,哈哈哈哈

PS:將作大匠是古時一官職,專為皇室建造宮室、器物等等。我這裏借用“將作”之稱,大家莫要見怪,麽麽噠~

下一章打臉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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